摆摊经济，究竟触犯了谁的利益？ 【转载】

 来源：小红书 修船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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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似是故人来

2020年，新冠疫情蔓延的势头相比于一九年，得到了很大程度的遏制，但是由于疫情的影响，市场经济、尤其是实体经济的下行趋势在所难免。

这一形势，对于许多资金力量本就不雄厚的小本买卖而言，更是雪上加霜，一时间失业人口剧增。

疫情影响下空无一人的街道  来源：500px

而为了应对新冠疫情疫情对实体经济的冲击，国家也是有所应对。而对策之一，正是让一个熟悉的，饱受争议的名词第一次以一个正面的形象重新出现在各大媒体的版面——地摊经济。

2020年5月27日，中央文明办表示，马路市场、流动商贩将不再列入文明城市测评考核内容，各地纷纷进行有序开放马路摊点的便民尝试。

小贩与文明城市评定脱钩 来源：光明网

要知道，这要是在十年以前，这是完全难以想象的。那时候还是一个摊贩狂野生长的年代。我至今还忘不了中学门口，食品摊贩如同饿狼般占据街道之盛况，以及城管到场后，摊贩们如同脱兔般“战略转移”之迅速。

而在城市空间之中，几乎天天都在上演这种小贩与城管猫鼠游戏。

“猫鼠游戏” 来源：500px

当时的互联网也对这一社会现象有过很多报道，关于城管与小贩孰是孰非的问题也曾掀起过激烈的讨论。但是这个问题，至今也未得出一个完全令人信服的结果。

此类新闻比比皆是  来源：网络

这时候我们就有必要切换一下视角，如果从城市的空间的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你就会发现。其实，表面的猫鼠游戏充其量只能算是一种斗争手段，根本不能被称为问题本身，而在猫鼠游戏背后的，争的是城市空间以及其所带来的效益。

2 何谓摊贩

2.1 流动性

想了解摊贩空间与城市空间效益的关系，首先我们要对摊贩空间，进行空间层面的剖析。

这里研究的摊贩大多是没有固定位置的流动摊贩，他们所存在的空间往往被视为是一种“非正式空间”。不同于其他的城市空间，这种空间是无明确规划与正规权力约束控制的，居民自发建设而产生的城市空间， 或未在土地或房屋市场管理部门明确登记的空间。总而言之，它是跳脱了规划与计划之外的，且不受明确管辖的一类空间。

而这样自由自在，不受约束的空间，注定是城市中漂泊的浪子。这里就引出了摊贩空间的一大特性：流动性。

自发占据的非正式空间 © Westline photography

这种流动性包含了时间与空间两方面的流动性：

首先，肉眼可见的是其空间上的流动性。这类摊贩空间存在一种共性：那就是依附于城市流动的边界空间而存在，例如马路边，人行道等。一则是因为“边界效应”带来的人流量，二来是这种空间通常难以被统一监管。

这个时候摊贩仅需要一些碎片空间，便可以开展自己的商业活动，并且可以根据行情随时更换自己的具体位置，十分灵活多变。

流动的边界空间  摄影：卷风

其次，摊贩的营业时间也存在着很强的流动性。摊贩没有固定的营业时间，但是一般情况下，摊贩摆摊时间与所服务人群的作息时间存在很大程度的重合，这一点由所在地区与服务的人群所决定。

例如我以前中学门口的食品商贩大约在11:15的时候出摊，而服务于居民区的烧烤摊的工作时间则是晚上6点到凌晨2点左右。同样是食品摊贩，但是由于人群的活动不同，二者的营业时间简直是天差地别。

校门口小贩与烧烤摊营业时间显著不同 来源：网络

2.2 积极的一面

幽默的是，这种难以约束的流动摊贩空间，确实为城市空间带来了许多积极的东西，他们在容易被人忽略的角落发挥着自己的作用。

首先，地摊可以为周围的民众提供了廉价而便捷的商品与服务，成为一些低收入人群消费的不二去处。同时，周围民众与摊主之间的良好互动，以及地摊本身引发的人群聚集，这些活动都为城市增添了生活气息。

浓郁的生活气息 来源：Gaogao

其次便是街道活力的提升。威廉•怀特在《小城市空间的社会生活》中说到:“如果想要一个城市公共空间有活力，就放入食物商贩吧”。摊贩是城市公共空间活力的重要激发要素，为街道带来了各式各样的活动，进而取得良好的社会效益与心理效益。

多种多样的活动 来源：小红书 June55-66

最后，根据简·雅各布斯的理论：“如果一个街道在应付陌生人方面做好了充分准备，当它在公共空间和私人空间之间划定了清楚、有效的界线。而且，具备了提供活动和监视人的基本条件时，那么陌生人越多，街区的气氛就会越活跃。”摊贩的出现也在无意识中起到了监视的作用，确保了街道空间的安全性与活跃度。

人来人往的安全感 来源：小红书 蓝色的影子

总之，功能补充、激发活力、提供安全性正是摊贩空间所具备的三个积极方面，这是客观存在的。

3.效益问题

然而，就算摊贩空间确实有这些积极的意义，但是当我们从城市管理者的视角来看时，摊贩对城市公共空间以及利益的占据是显而易见的。目前为止，公共空间利益问题仍然是最难以解决的矛盾，这也是之前对地摊经济穷追猛打的一大主要原因。

摊贩挤占行车空间 来源：小红书 修船诗人

3.1 “免费搭车”

在诸多问题中，摊贩的流动经营模式正是这样一种免费搭车的模式，这无疑是让城市管理者最头疼的问题之一。其中，免费搭车是指一种现象：摊贩经济作为一种商业空间，占据着城市空间，却可以不为公共空间与公共服务而付费。

这里可能有朋友要问，难道使用公共空间还要付费吗？这里以店铺与小贩进行一个对比，同样是生产经营活动，然而固定的空间则是店铺生产要素中必不可少的。

简单来说，店主交出去的租金便是其为自身所处城市空间的付费，而其所享受到的城市公共服务——比方说便利的城市交通和基础设施、城市景观以及其所带来的流量，便是其付费所换取的回报。因此很简单的道理，城市服务越好的地段，其空间付费的价格便越高。

中心地段与人流量 来源：小红书：文叔Venccent

与之相似的还有一些固定摊位，这些摊位区别于流动摊位，他们通常具有统一的样式，在固定的地点与时间段开展商业活动，接受市场部门的监管。最重要的是，他们只有缴纳一定数额的租金，才可以开展商业活动。简而言之，无论是店铺还是固定摊位，固定的城市空间是他们的生产要素中必不可少的，这在一定程度上也维持了城市的收支平衡。

天津民园广场的固定摊位 来源：小红书 令狐姑娘

然而小贩就不一样了，他们的生产要素中可没有固定的空间这一说，更不用提为空间付费了，这在他们的观念里也是难以接受的。

于是乎，小贩们占据着公共城市空间从事着自己的商业活动，享受了城市公共设施为自己带来的人流量，交通量，配套设施等，却拒绝为自己占据的空间付费。

从经济的层面上来看，这种“免费搭车”的模式无疑打破了城市管理者预期的收支平衡，因此，这种算得上“白嫖”公共资源的商业模式自然也不会得到认可——反过来说，认可这种“免费搭车”的行为，便是对所有“付费用户”权益的损害。

摆摊行为引起了交通堵塞 摄影：卷风

于是乎，管理者只能采用行政手段来打击这种非正规经济，派出城管去赶走摆摊的商贩，而摊贩也不会善罢甘休，为了争取城市公共空间的使用权而与城管一次次地周旋。这可能也正是一场场城市空间中猫鼠游戏的开端，说到底，这还是一个城市空间的经济利益问题。

3.2 店铺的利益

既然提到了利益问题，那就不得不提一下其他与小贩有着直接利益冲突的群体——商铺。首先先从经济的角度上来看，店铺在生产成本中必须考虑地租这一固定成本，而摊贩则完全不用考虑这一成本。这便会导致小贩享受着与商贩差不多的城市空间，但是成本却要远低于店铺。这使得店铺处于了一个竞争中不利的地位，进而引起劣币驱逐良币的不公平竞争。

其次，小贩摆摊的空间位置与店铺也有冲突，小贩往往会选择街道公共空间如人行道上摆摊，这种位置更接近街道，更能吸引行人注意力。此外，商贩空间也会占用店铺前的公共空间，使人进入店铺时受到阻碍，影响店铺做生意。看来，地摊与店铺种种方面的冲突也是客观存在的。

江汉路的摊贩与店铺  来源：小红书 大壮的焖面

3.3 公共空间效益

摊贩空间，是一个碎片化，流动性极强的空间，这也意味着这类空间难以被市场部门统一监管、约束与有效组织。缺乏管理的后果就是无序，这种无序的影响体现在时空组织、城市风貌与商品品质。

首先，是时空组织上，空间上，摊贩空间一定程度上侵占了公共空间，会影响公共空间原本活动的有序开展，例如引起交通堵塞等，而在空间心理上，摊贩空间的出现改变了可使用公共空间的D/H比，会给人造成一种拥挤的感觉。而在时间上，许多食品摊贩，例如烧烤摊经常营业到凌晨，影响了附近居民的正常休息。

居民区旁的摊贩 来源：修船诗人 

然后是市容市貌上的无序，因为摆摊本就是一种自发性的行为，不同色彩与形式的摊贩一旦数量过多，就会覆盖掉原先的街道景观，这对于规范城市市容市貌起到了消极作用。

同样的，俗话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固定空间也是一个商业空间的信誉保证。缺乏固定空间也意味着缺乏担保商品质量的信用，一旦发生问题则难以追究摊贩的责任。

4 治理之策

我们把时间线倒回16年前，2006年8月11日，无照商贩崔英杰把尖刀刺入北京市海淀区城管李志强的脖颈，酿成了北京市城管部门成立8年来第一起因公殉职案。

小贩的罪与罚 来源：500px

而在辩护过程中，崔英杰的律师夏霖当庭发表了辩护，他在法庭上说：“贩夫走卒、引车卖浆，是古已有之的正当职业，当一个人赖以谋生的饭碗被打碎，被逼上走投无路的绝境，将心比心，你们会不会比我的当事人更加冷静和忍耐？我们的法律、我们的城市管理制度究竟是要使我们的公民更幸福还是要使他们更困苦？"

这其实不仅仅是对当庭法官的质问，也是对我们的城市管理制度的质问。诚然，这些小贩也只是普通百姓，一味地采用对抗性政策只会激化矛盾。而在鼓励地摊经济的的当下，我们也应该去寻找与之匹配城市规划与管理制度，从而在如何在维护城市公共权益和保证小商小贩权益上达到一种制衡。

充满烟火味的小贩 来源：小红书 过期泡面

4.1空间治理

摊贩空间治理的着手点，要先从摊贩空间的最大特性——流动性入手。这是摊贩空间最显著的特性，而且也是城市管理者最头疼的一点。流动性太强则意味着无法被管理，而完全禁止流动则是对市场经济规律的不尊重。所以，空间治理的大体策略，应该是建立一种有秩序的流动性。

西双版纳星光夜市的秩序美 来源：小红书 小花Maxxxx

我们的城市空间中也将根据现有的小贩聚集情况，以及空间的人流量，空间利用率等情况，将城市空间划分为允许摆摊区域与禁止摆摊区域。

在允许摆摊区域可以分为两种，一是原先有许多摊贩聚集的地方，可以就地或者在其附近空间利用率不高（本身就缺乏空间效益）的地方开辟相应空间，第二种是附近有居民区，但是临时缺乏商业配套的地方，如郊区大型保障房内部，也可以划定一定空间进行摆摊。

只有有了新的、统一的空间组织方式，那么上述的免费搭车，监管问题，竞争问题等才能够得到有效解决。

在允许摆摊地段上摊贩经过一定时间的发展，可以发展为初具规模的早市或者夜市，并且向摊贩出租统一风貌的餐车，摊位等，同时配合城市更新，对这一区域的基础设施进行微更新。

从这个角度来说，摆摊对于商铺而言，不再是劣币驱逐良币，而是作为商业发展初期阶段的“流量原始积累”，为后续的进一步商业规划打基础。

中山路美食街 来源:小红书 修船诗人

不仅如此，这样的早市夜市还要配合新的监管制度，在这个地段摆摊的人员需要进行审批，登记，颁发相应的营业执照，并需要缴纳租金方能进入市场。

对于实在无力缴纳租金的小贩，可以允许其在完成登记的情况下试营业2-3个月，然后用摆摊得来的收入按一定百分比补交未来的租金。

如果这样的模式能够成功实践，那么免费搭车的问题就能得到解决，同时，合理的空间划分，也可以一定程度上避免与店铺空间的冲突。

4.2监管制度

对于监管问题，需要赋予相关部门监管摊贩空间的权力，将市场准入制度引入摊贩空间的经营之中，使摊贩空间走向正规化，合理化。

此外，准入市场并不意味着完成任务，监管部门还要对摊贩售卖产品的质量进行把控，对商贩进行审验，对商品质量进行把控，保持市场内的良性竞争。此外，监管部门还需要建立行之有效的反馈渠道，多聆听摊贩与百姓的反馈。

卫生管理部门的例行检查 来源：网络

5 结语

目前，从地摊小贩不再被列入文明城市评选标准开始，这是在政策方面开了一个好头，说明城市的管理在逐渐向人性化的方向前进。但是地摊经济如何跳出“一管就死，一放就乱”的怪圈？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地摊空间的治理，绝不是一刀切的治理手法就能解决问题的，只有秉承一种收放自如，进退裕如的治理方式，建立起地摊空间应有的空间秩序与管理体系，才能让其在阳光下健康发展。

广州码头夜市 来源：小红书 广州码头夜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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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原创 / 卷风

#北京林业大学研究生,名字全称是：卷毛却不爱内卷的非典型风景园林准设计师

编辑 / 白雎   审核 / 尤加利叶、